青石板铺就的小镇里，春雨总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，李子杰蹲在菜市场角落，指腹捏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，正对着药铺的价目表发愁——母亲咳得厉害，大夫说需加一味贵重的川贝，可他翻遍口袋也凑不齐那三文钱，二十出头的年纪，他已是镇上出了名的“老实人”：父亲早逝，母亲常年药不离身，他靠打零工和种几亩薄田撑起这个家，脊背被生活的担子压得微微弯着，像门前那棵总也长不直的老槐树,连影子都透着股认命的颓唐。
“小子，想不想试试赊刀？”
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，李子杰回头，撞进一双浑浊却亮得惊人的眼睛，老人穿粗布短褂，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，刀鞘上缠着的红绳早已褪成枯黄色，像被岁月啃剩的骨头，他往前递了递刀，刀身在阴沉天色里泛着冷光：“这刀不卖，赊给你，往后三个月，你每完成一件善举，它就会亮一分，等它通体透亮时，好运自然会来。”
“赊刀？”李子杰愣住了，他活这么大，只听过赊米赊盐，从没听过赊刀的买卖，老人像看穿他的心思，咧开缺了牙的嘴笑：“信不信由你，反正这刀在我手里，也是个没用的锈铁疙瘩。”
李子杰的目光落在刀身上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——昨天帮王阿婆挑水，老人颤巍巍塞给他一个煮鸡蛋，说“子杰啊，你心好，老天爷看着呢”，那时他只当是老人的客套，此刻却忽然觉得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鸡蛋的温度，他鬼使神差地接过刀：刀身冰凉，可握在手里，却像揣进了一团烧不尽的火，那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觉得,或许善良真的能当饭吃。
赊刀的第一天，李子杰揣着刀去了镇西的破祠堂，屋顶漏着大洞，雨水顺着梁柱滴在地上，浸湿了供桌上的牌位，连“列祖列宗”四个字都洇得模糊，他正踮脚用茅草补窟窿，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，回头一看，是个穿月青色布裙的姑娘，怀里抱着几卷油纸，发梢还沾着雨丝：“我带了油毡，能帮你挡雨。”
李子杰愣住了，镇上的姑娘他都认得，这张脸却很陌生，清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，姑娘没等他说话，已自顾自爬上梯子，将油纸铺在漏得最厉害的地方，风掀起她的裙摆，露出半截纤细的脚踝，上面沾着泥点,却比祠堂里供着的菩萨像还干净。
“你也是来赊刀的？”李子杰忍不住问，姑娘回头，眼睛弯成月牙：“不是，我是来还债的。”
还债？李子杰更糊涂了，姑娘却没解释，只指了指他腰间的刀：“它亮了。”
李子杰低头一看，原本锈迹斑斑的刀身，竟真的多了一丝微光，像初春草尖冒出的嫩芽，细弱却倔强，他握紧刀，忽然想起老人说的话——往后三个月，每完成一件善举,它就会亮一分。
祠堂的屋顶终于补好了，雨声被隔绝在外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，姑娘将油纸卷好，递给李子杰：“我叫阿月，住在镇东头，以后你有事，可以来找我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走进雨里，月青色的裙摆渐渐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，李子杰握着刀，看着刀身上那丝越来越亮的光，忽然觉得,这个春天好像没那么凉了。
原来赊来的不是刀，是人心向善的回响，而那所谓的“好运”，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,等着他用自己的善良去遇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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